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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第三場。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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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律銘曾經順手救下一只狐妖。而這狐妖出於喜歡惡作劇的興趣使然,跟段律銘不算朋友關系也不算從屬關系,卻經常跟著他出沒。

狐貍沒有名字,丁萱順手從古代傳說選取了“九尾”這個名字。九尾好晝伏夜出,與段律銘的不同的是,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人,只是有人形的狐貍。在劇本中第一次出場便是在外游蕩被降妖的野路和尚遇見。和尚心貪,吃得酒肉,入得塵世,捉妖修法,滅了不少有靈氣不作惡的妖精,見九尾身上有更為強大的妖氣便使了法術一夜折磨後問出路子,尋覓而來。本是希望能有更大的收獲,卻不料眼前的情況似乎已經不是他能掌握的……

“那我告辭了。”和尚低頭,雙手合十。

“謝謝。”段律銘有著天然的身高優勢,他微微低頭,看的是對方的天靈蓋以及……後頸。

身側的陰影裏,他的右手握拳又松開。潛滋暗長,蠢蠢欲動的感覺在縈繞,卻又有身後旁觀者丁萱的存在提醒他,現在不能動手。

電梯下行,紅色的數字顯示對方已經到了一樓。段律銘附身慢慢握住鐵籠的提耳,起身將鐵籠提進來。

丁萱下意識後退一步,抓緊了手裏的衣服,明顯的防禦狀態。

段律銘沒有看她,而是直接單膝蹲下來,將黑布掀開,打開籠子將裏頭的白狐抱出來。

狐貍雪白的絨毛中夾雜著灰痕,被段律銘單手抱在懷裏,不知經歷了什麽,看似已經奄奄一息,厚粗的尾巴無力地垂落。

“我的……狐貍犬。”他解釋道。

丁萱哦了一聲,耳邊聽著自己毫無規律的心跳,她竟然慢慢鎮靜下來,看著那狐貍半晌,仿佛什麽都不知道般低頭找自己的鞋子。“我現在就回去——不打擾你了。”這一次,她的聲音沒有抖。

“我有事,不送。”段律銘說。身後那半罩著黑布的鐵籠上,他碰觸過的地方已經完全銹蝕發黑,銹斑在慢慢延伸。

“謝謝你……再見。”丁萱穿好鞋,將散落肩頭的長發撩到耳後,抓起包。

“再見。”

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地上的鐵籠碎成了粉末殘渣。

門外的丁萱,幾乎是迫不及待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也就是這一刻,她確定了屋內的段律銘,就是她筆下的男主,那個表面光鮮亮麗,內裏陰冷腹黑的段教授。而他的生活,也的確在根據丁萱的劇本,一步一步,慢慢上演。

到了一樓,丁萱踏出大廳,迎面陡然起了一陣狂風,吹得她睜不開眼。

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丁萱在劇本裏前期一路黑化男主,直至中篇之後才讓男主慢慢漂白,最後灰飛煙滅。就單這前期黑化之路,就是見妖殺妖,見佛滅佛。一路上犧牲的無數炮灰,原本只是筆下兩三個字而已,而現在卻變成了一個個活生生的存在。

更不論她的姐姐,丁若棋。

在劇本裏,若棋的角色最後變成了植物人。那麽在現實生活裏,她又會怎麽樣?

……

十七層高的公寓樓在風中默然矗立。

第五層,段律銘站在窗口朝外看。

旁人看來灰蒙蒙的天空裏,符咒漫天,以樓頂為中心,像蜘蛛網一樣黑沈沈壓下來牽連擴張,籠罩住了周圍所有高樓大廈。

第二天,周一。

丁萱又是一夜未睡,盯著文檔裏的劇本,她一動不動。到目前為止,五集劇本,起碼有四集的劇情都能粗略對上。除了幾個配角的人物名字對不上。

她深呼吸一下,伸手將劇本全部刪除。

按照時間表,段律銘上午在教三410有課。孫雯之前將她拉進了段律銘帶的研二學生群,七點半,孫雯在群裏發了一條消息:老師今天有事,課臨時取消。

段律銘臨時請假了。

臨時請假……

丁萱立馬關掉劇本,打開大綱文檔。

如若現實生活繼續按照劇本大綱前進,那麽今天段律銘在海邊。

上周,新聞裏播報的虎鯨擱淺,是……段律銘的傑作。

那頭虎鯨也是妖,來自海妖家族。在其家族穩定的母女關系裏,她是族長的繼承人,在與段律銘的沖突中敗落丟命。而現在,族長,年逾百年的族長帶領族群找上門來了。

妖之間的沖突,丁萱沒有辦法管,但是她曾經寫到,海灘上有個秋游的小女孩要出事,因為她無意中目睹了段律銘的真身——這段劇情因為需要劇組出海,男主角還有游艇戲份,費用較高,所以丁萱最後根據張監制的要求,刪改了。但是……

丁萱腦子裏就跟起了海嘯一樣燥起來。

微信朋友圈又跳出來一條信息,來自導師汪寧,她發了一張自己七歲女兒背著書包戴著帽子沖著鏡頭笑的照片,配字是:今天閨女第一次參加小學組織的秋游,去東清海灘,特意帶了昨天自己做的曲奇說是要送給其他小朋友吃。

丁萱心裏咯噔一下,臉色刷白。

她刷地站起來,匆忙打開櫃子拿出包抓起公交卡和鑰匙,推開門腳步淩亂朝樓下跑。

☆、海浪

從學校去郊外的東清海灘需要兩個多小時的路程。丁萱直接攔了一輛出租車,但是由於上班時間堵車,到那邊時已經是中午十一點半。

丁萱下車就直接朝海灘的方向跑。

東清海灘綿延十一公裏,兩端還有幾公裏的灘塗。說是海灘,其實是人工沙灘,被開發成旅游區之後才打響海灘的旗號,邊上的景觀大道來來往往不少都是旅客。周遭小販活動車吆喝著各種工藝品爆米花烤腸。還有大叔大媽牽著一堆五顏六色的氣球來往兜售。

“上午有過來秋游的小學生嗎?”丁萱上氣不接下氣,拉住一個大媽問。

“有啊,挺多的,朝那個方向去了。”大媽騰出一只手朝前指方向。

天空雲卷雲舒,天海相接之際突然傳來一聲悶雷。

“要變天了。”旁邊有個上了歲數,戴著旅行社徽章的老人瞇著眼說。

丁萱陡然扭頭看向遠處波光粼粼的海面,風中發絲迷住了她的雙眼。

“謝謝。”丁萱再說不出什麽,嗓子裏像是灌了沙,繞開游客朝前跑去。

幾分鐘後終於看到一群戴著黃帽子穿著校服的小學生,熙熙攘攘嬉笑吵鬧,幾個老師站在當中維持持續。

一瞬間如釋重負讓丁萱立刻感覺到腿軟腳重,嗓子疼得越發厲害。她撐著膝蓋喘了幾下,順過氣朝最近的女老師小跑過去。

“一三班,一三班——到我這裏來,宋思雨皮浩哲!”大風中女老師喊得嘶聲力竭。

“老師你們是從區實驗小學來的嗎?”丁萱也啞著嗓子問,旁邊一個小孩咯咯笑著撞上她的腿。

“是的。”女老師很奇怪,見丁萱幾乎要站不住便扶了一下她的胳膊,又朝旁邊的同事喊,“趕緊點人數,等車來了就回學校。”

“秋游已經結束了?”丁萱又問。

“是啊,眼看要變天了。明明天氣預報挺好的。”女老師拿著花名冊,“我們剛剛從明佘島過來。”

明佘島,距離海灘兩公裏的海島。天氣好的時候能依稀看到輪廓,而現在已經全然不見蹤影。

“徐老師!你那邊看到一二班的汪小茵了嗎?我這邊有孩子說沒見到汪小茵。”一個男老師突然喊道。

女老師一楞,連忙在孩子中搜索。“沒看到——同學們,有誰看到汪小茵了嗎?”

“報告徐老師,剛剛我們在那邊玩的時候,我見到汪小茵和皮浩哲一起捉螃蟹。”有個小女孩朝前頭指著。

“那不是螃蟹!那是寄居蟹!”

“寄居蟹就是螃蟹!”

“不是!”

一個小男生和小女生立馬吵了起來,十分較真。孩子氣的聲音很尖利。

汪小茵……

丁萱感覺腦仁就跟針刺一樣瞬間疼了起來,心下一片冰涼。汪寧的女兒,就叫汪小茵。她曾經說過,女兒跟她姓。

而現在,汪寧的女兒極有可能被獨自留在了前頭的礁石灘。

丁萱來不及多想,迅速穿過一群又一群小孩子,拼盡全力朝前跑去。她要救那個孩子,一定要救下那個孩子。

很快,人工沙灘變成了灘塗,漸漸出現了從未被開發過的礁石灘,近海的石頭一片黝黑,而靠岸的石頭則長滿了暗色的青苔。呼吸間是海特有的腥涼的味道。

風越來越大,天空中原本卷卷白雲變成了滾滾烏雲。天邊甚至出現了閃電。烏雲鋪滿天空之後,光線漸漸收攏,天地之間頓時昏暗得像傍晚。

丁萱爬上黝黑的礁石,觸感一片涼滑。

舉目望去,四周無人,只有海浪一浪高過一浪。

“汪小茵!”她大聲喊。

回答她的只有滔滔海浪。

丁萱跨過一塊又一塊礁石,朝海邊走去。海浪是白的,可洶湧的海水卻是一片墨藍,像是硯池裏暈不開的墨色。

她不知道這水有多深,她不會游泳。

“汪小茵!”

越來越洶湧的海浪裏,丁萱終於模糊分辨出斷斷續續哭泣的聲音。天空落下了豆大的雨滴,丁萱抹了一把眼睛,朝傳出聲音的方向走去。

終於,在一塊嶙峋的大礁石下,丁萱看到了縮在角落哭泣的小女孩。

“汪小茵?”她連忙撐著石頭跳下來,冰涼的雨水已經打濕上衣,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媽媽、媽媽……”小女孩哭著一直叫媽媽。

“沒事兒了,沒事兒了。”丁萱摟住她,擋住背後的風雨。水滴順著丁萱的下巴低落。“別哭,咱們這就回去,好嗎?”她低頭,擦著小女孩臉上的淚水和雨水。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毫無血色的手一直在顫抖。

“大魚、大魚。”小女孩抽噎著,淚流滿面,一手緊緊摟住丁萱,一手抓住她的衣襟,擡頭說著什麽,語無倫次。

“什麽?”丁萱難以分辨,聽了半天才辨別清楚,“大魚?”

“大魚。”小女孩仰頭看她,突然抱緊她的腰,聲音陡然尖利,“大魚來了!”

丁萱猛地回頭,黑色巨浪撲面而來,撲到了她的腳邊。空氣裏是潮濕的海洋的腥味。一瞬間,她明白了汪小茵說的大魚是什麽……

是段律銘。

是段律銘的本命。

此時,天地之間已經一片昏暗,黑雲壓境,海浪滔天。充耳都是海浪拍打石塊,咆哮洶湧的聲音。

懷裏的汪小茵已經極度驚嚇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丁萱一動不動盯著黑沈沈的海面,急劇跳動的心臟幾乎到了負荷頂點,直到海浪撞擊中,慢慢出現了一個黑色人影。

近人高的海浪對他絲毫無作用,他腳步穩然,一步一步走過來。

丁萱擡頭,雨水已經滑進眼睛,她卻依舊睜著眼,直到在黑暗的天色裏看清他的輪廓。

段律銘像是希臘天神雕刻一般的完美五官,在此刻依舊毫無挑剔,反而在黑暗的襯托下,更像是用刻刀用盡天賦雕刻出的,冷冰冰,毫無人間氣息的藝術品。

他的黑發幾乎要與天色融為一體,暗影裏象牙白的膚色更加顯眼,雨水順著他的鼻梁、下頜骨滑落。

透濕的襯衣貼合在身上,顯出平滑的肌肉走向文理。撕破的地方滲著鮮紅的血跡,染進布料。

一時間,丁萱望著他的臉,忘了該說什麽。仿佛在此刻不管說什麽都是極大的冒犯與大膽。

她張開嘴,似乎也說了什麽,但滔天海浪將她的聲音吞沒。

段律銘在兩步之外停下腳步,他看清竟然是丁萱之後,微微瞇起眼睛,掩去驚訝,表情幾乎同時帶上了某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柔和。

“你放心,她還是個小孩子……”丁萱的聲音在顫動,但一直直視著段律銘的眼睛,沒有躲避,“什麽都沒看到。就算看到,別人也只當她說胡話的。”

他動了動唇。

丁萱聽不到他在說什麽,下一秒自己就騰空了。

急劇升高的腎上腺素讓她毫秒之間推開了小女孩,自己被狠狠甩進了海浪裏。冰涼刺骨的海水包圍中,丁萱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再見。

再見。

強烈的求生意志瞬間順著脊梁骨躥到了頭頂。一浪高過一浪的水花裏丁萱完全找不到任何可攀附的地方,她下意識滑動四肢,拼命想不讓自己沈下去。

危險中的本能讓她奮力朝上湧,腳下卻沒有落腳點。丁萱開口欲喊救命,但濃濃的海水卻灌了進去,鹹腥刺骨的涼意立即滑到胸腔。

段律銘高大的身影正靜靜站在礁石之上。

“我會療傷——”丁萱嘶聲力竭地喊,“你的傷口,我知道恢覆——”

一個巨浪打過來,丁萱整個人被吞沒進了海水中。

恐懼與絕望像一張網密密麻麻裹住她。想拼命活下來的努力與毫無生還希望的徒勞感讓她在水中聽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聲。

耳朵鼻子早就進水,而缺氧的壓抑迫使她張開嘴,入口只是冰涼的海水。丁萱在水中睜開眼,昏暗的海水裏漂浮著未知的絮狀物,她只能感覺到自己在下降,下降。意識在漸漸遠離。她緩緩放開了緊緊握拳的手。長發在水中飄散。

……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漸漸回籠,丁萱嗆水咳嗽著慢慢蘇醒,感覺到身下柔軟砂礫在微細的水流中粘附在她胳膊上。她感覺渾身都在疼痛,渾身發涼。

雨已經停了,躺在沙灘上的視線裏只看得黑暗的天空中竟然閃著兩三顆星星。

“今天,暫時放過你。”有人輕輕在她耳邊說,鼻息撲到她耳上。

丁萱試著開口說話,卻發現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不遠處,有手電筒的光芒閃動,傳來人聲。

她閉上眼睛,眼角滑過一滴淚。

作者有話要說: 呼風喚雨來。

☆、女友

再次醒來,是下午三點,屋頂一片潔白。

丁萱試著動了動,卻發現自己戴著護頸椎的脖套,身上蓋著毯子,左手正在打點滴。

這是醫院。意識到自己竟然真的逃過了一劫,記憶中的海灘仿佛就跟做夢一樣不真實,但身體的疼痛卻在提醒她並不是在做夢。丁萱心有餘悸,百感交集。她牽牽嘴角,立即感覺到嘴唇已經幹得刺痛。

“咦,你已經醒了啊?”病房門突然打開,一個小護士探頭進來看了看,“感覺怎麽樣?”邊說邊走過來。

丁萱嗓子疼,只是勉強擠出笑容,示意她還好。

小護士幫她調整輸液速度,看她情況正常後,笑道,“我去叫醫生。你的老師也過來了呢,我也把她叫回來吧。”

丁萱僵著脖子只能動眼珠,小護士沒等她回應就關上了門。

老師?哪個老師?蒼天,不會是段律銘吧?!

不等丁萱細想,很快門就被推開,汪寧帶著風進來,腳步很快。“丁萱!”

“老師。”丁萱又想笑笑,牽不動面部肌肉,她覺得自己臉上的表情肯定特別僵硬。

“總算是醒了。”汪寧在床邊坐下,眼裏滿是慶慰與關切,眼下卻黑眼圈很重。她細心地註意到丁萱唇上的幹裂。“想喝水嗎?”

“您女兒她——”丁萱費力地想問汪小茵的情況。

“她沒事兒,你別擔心。”汪寧幫丁萱掩掩被角,目光像是母親一般慈愛,又問一遍她要不要喝水。

“想。”丁萱松了口氣,本來打算點頭,卻完全動不了。

汪寧拿過桌上的杯子,想了想又拿出熱水瓶,吩咐丁萱繼續躺好,她轉身出去打了熱水才又回來,往杯子裏兌好溫水,插了一根吸管。

“我自己來。”丁萱右手能動。

“沒事,你躺著。”汪寧將水杯端好,吸管湊到她唇邊。

讓她喝完水,然後汪寧又幫她把床頭搖起來,這樣半躺半坐舒服點。

“醫生說你身體沒太大問題,就是脫水嚴重,還有脖子扭傷,明天應該可以拆脖套。”汪寧一臉的真誠與感激,“太謝謝你了,丁萱。前天晚上海灘邊的搜救員把你們送到醫院時,我才知道囡囡出事了——多虧你了。”

“我……”丁萱只記得自己昏迷,全然不知後來發生的事情。

“搜救員找到你們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你昏迷著,囡囡在你旁邊哭。後來到醫院了我才問她,她說她玩著玩著就發現只剩自己一個人在那邊,老師和其他小朋友都不在了。後來就是你去找的她。”

“她現在呢?也在住院嗎?”丁萱問,心又懸起來。她擔心汪小茵會說出什麽“大魚”的話來。

“就是受了驚嚇,高燒了一晚上,上午才出院。我讓她爸在家陪她,明天她奶奶就過來了。正好現在是國慶,讓孩子在家休息。”汪寧說。

丁萱沒料到自己一躺就躺到了國慶節,不過——“囡囡她……有沒有說什麽胡話?”丁萱試探著問,“小孩子高燒好像喜歡說胡話。”

“說了。”汪寧以為丁萱只是擔心,“嘟嘟囔囔也聽不清,又是狗又是魚的。”汪小茵特別怕狗,汪寧以為是她夢見自己害怕的東西了。

“不過有她爸爸陪著,今天好很多。”汪寧又猶豫了一下,“不過孩子還是受刺激了,只能慢慢調養。她也是調皮,喜歡亂跑,幸虧遇上你。”汪寧很是歉意,又問。“那天你怎麽跑去海灘了?”

丁萱楞一楞。“我……我是想出去走走找靈感。”

汪寧了然。

“對了,老師。您不會已經通知我爸了吧?”丁萱猛然想到。萬一她爸知道就糟糕了。

“是叫輔導員通知了。你待會給你爸回個電話吧。他上午已經打電話過來了。”汪寧很是歉意,又說到,“也多虧段律銘老師。他就在這家醫院工作,給你安排了單人病房。記得也謝謝他,不過他這幾天在學校有課,不在這兒。”

話音剛落,丁萱變了臉色。

等汪寧一走,丁萱就小心翼翼下床,舉著吊瓶去護士站問了一下,順便借電話給父親打電話。不過由於丁父在海上油井工作,信號差,根本沒打通。

丁萱掛點電話,又向醫生問了情況,按她的身體狀況,明後天就可以出院。而丁萱自然是希望越快越好。她並不想跟段律銘碰面。她根本沒想好應該怎麽面對這個……差點要了她性命的男人。

對於段律銘,丁萱心裏的感受很覆雜。

在段律銘只是單單存在於筆下時,她是喜愛這個角色的,同時也傾註了大量心血。然而當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丁萱卻發現她不能掉以輕心。他很危險,卻又不是尋常意義上的危險。他很強大,而丁萱卻……了解他所有的弱點乃至命運。

在海水中喊出的她能治療他的傷口,救了她一命,但也意味著丁萱從此暴露了她與尋常局外人不同的存在。

丁萱知道,段律銘遲早會再次找上門來,只是沒想到這麽快。

第二天早上,丁萱起床洗漱,吃完早飯後讓護士拆了脖套。能重新自由活動脖子的感覺,太久違了。戴著脖套洗臉刷牙梳頭都不方便。

“你先活動一下,我去拿吊瓶過來。”護士說。

“好。”丁萱點頭。只要打完一瓶藥水,就可以回家了。

她穿上鞋下床,站到窗前往外看。今天的天氣竟然尤為地好。白雲藍天,竟然還飄著一只風箏。

背後門鎖哢噠一聲響。

丁萱以為是護士來了,轉身,唇邊還未成型的笑容瞬間凝固。

穿著白大褂的段律銘站在門口,一手拿著病歷夾,一手扯下一次性口罩,松松遮在下巴。幽深的眼睛毫無波瀾地直視丁萱。

就像探照燈下的違法者,又像是被捕獵者盯住的獵物,丁萱感覺連呼吸都有點費勁。但現在不能膽怯。她盡量平穩地深呼吸。

“現在該你兌現承諾了。”段律銘走過來,淡淡地說。就仿佛在便利店買東西,買完他還要回去工作。不拖泥帶水,直接開門見山。

丁萱沈默,站在床邊沒動。幾秒的思考後,她慢慢開口,也不寒暄,更不說明由來。“有……有朱砂嗎?還要打火機。”

段律銘似乎在辨別她的話真偽,半晌。“稍等。”說完,轉身打開門離開。

門關上的一刻,丁萱松了一口氣,坐到床邊。卻沒想到下一秒,才剛剛關上的門就被打開了,段律銘重新走進來。

丁萱張了張嘴,沒說什麽。

“然後?”段律銘將一包紅色粉末放到桌上。

丁萱猶豫了幾秒,走過來拿出杯子,倒水調了一杯血紅的朱砂水,然後又拿出一張紙。“傷你的是什麽?”

段律銘擡眼看她,卻沒說話。

“用朱砂水在紙上寫它的名字。”

段律銘從上衣口袋拿出筆,沾了沾杯子裏的朱砂水,然後在紙上寫字——很潦草,也明明白白彰顯了他的戒心——丁萱根本看不出來他寫的是什麽,然後她才想起,所有的醫生都有這種把字寫得跟鬼畫符一樣的本領。

“把紙點燃——”她話音未落,就見段律銘指尖的紙張陡然冒出一小撮藍色火焰,開始燃燒。

丁萱:“……”

饒是她有心理準備,卻也還是沒想過要親眼見識段律銘的能力。但是這也間接說明段律銘在她面前連掩飾都懶得掩飾了。

她接過那張燃燒的紙,在火焰未燼之前將紙團塞進了朱砂水裏。

晃晃杯子,裏面是紅色藥水旋轉著黑色灰燼。

“你傷在哪兒?”丁萱扭頭問,手裏拿著棉簽。

段律銘依舊沒說話,只是開始一顆一顆解扣子。

丁萱的視線裏,他先解開白大褂脫下放在床邊,然後取下領帶,然後是白色襯衫袖扣前襟扣。

段律銘毫不避諱地脫下襯衫。丁萱小小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還穿著一件白色背心,可白色背心已然遮不住他前胸的傷口。嚴重的撕裂傷十多公分長,似利爪撕開,斜斜三條布滿左胸。更別提旁邊細碎的劃痕拉傷。只是這些傷口已經沒有流血,只是皮肉翻開就差見骨。

棉簽是沒法用了。丁萱在床頭桌找找,找出了昨天王秋來看她時,帶的洗漱用品中一代化妝棉。

……那就化妝棉吧。

她抽出一張化妝棉浸透杯子裏黑紅的水,遲疑著試探著抹到段律銘的胸膛。他已經脫下了上身最後一件衣物。

段律銘沒有躲。手下溫熱的肌膚在隨著呼氣淺淺起伏。丁萱看著在化妝棉浸透了水的反覆擦拭下,他胸膛上的傷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覆。

丁萱松了口氣。她賭對了。那麽她暫時安全了。

這種方法,當然是丁萱寫在大綱裏的,按照設定是段律銘在後期偶然發現的,而如今……他已經提前知曉。丁萱不知這是福是禍。而此刻,面前的他收斂了氣場,仿佛就是一個清清白白的醫生,除了滿身猙獰的傷痕訴說著他的致命危險。

她思忖著,繼續擦拭傷口,直到處理好所有的細微擦痕。這時候丁萱才註意到,段律銘正如她筆下那樣穿衣顯瘦,脫衣有肉。漂亮的肌肉勻稱布滿他的上身,現在已經沒有傷痕。模特一般的身材,胸腹上是清晰的六塊腹肌。

“你——”丁萱移開目光,“後背有傷嗎?”

“怎麽可能?”段律銘似乎比較滿意,順手拿起襯衣打算穿上。他從來不是潰逃的懦夫,背上絕對不會有傷口。

“丁——”病房門這時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段律銘一直背對門站著,而丁萱就站在他面前。聽到人聲,丁萱擡頭越過段律銘肩頭看到了小護士瞪大的眼睛,呆若木雞。

丁萱猛然意識到當前的狀況,心裏咯噔一下,糟糕。

段律銘堪堪才穿上襯衣,一邊扣扣子,一邊朝小護士點頭。“小齊。”

“段醫生?”小護士把住門,雷達大開,眼神來回掃射他倆。

段律銘一邊不急不慢地打領帶一邊沖她微笑。“忘了告訴你,丁小姐是我的女友。”

丁萱瞬間石化了,段律銘的話就跟晴天霹靂一樣砸到了她的心頭。更別論消化其中含義——女、女友?

“啊……段醫生怎麽不早說。”小護士捂著嘴笑,打哈哈,“那,那要不然我待會再來吧?唐突來打擾你們了哈。”

“你別走!剛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丁萱直到這時腦海裏才警笛大作,幾步上前。小護士明顯誤會什麽了。

“啊,沒事兒的。我不會說什麽的,呵呵呵。”小護士邊說邊縮回頭,嘭一聲關上門。

丁萱僵硬地扭頭看穿上白大褂的段律銘,她突然覺得自己還需要頸椎護套。

段律銘拿起病歷夾欲走,似乎根本不在乎。

“等等!”丁萱叫住他,聲音有點抖,“這,剛剛……”

“你覺得還能說什麽?”段律銘很坦然地反問。

丁萱呆了呆。

好像……一個男醫生光著膀子在女病患的病房裏穿衣服,真的只能——越描越黑。

作者有話要說: 先確定關系再戀愛,可以有。

☆、調查

下午兩點,丁萱換好衣服,收拾好了自己的包,打算去辦理出院手續,這時父親卻打電話過來了,因此丁萱沒急著下樓,坐在床邊聽父親的電話。

“你不會游泳,就別去海邊玩。萬一真的出事怎麽辦?”電話那端,丁父一貫沈悶的聲音裏帶上了別樣的情緒。他很少在家,作為一個傳統的父親,獨自養女兒到大,到底有些隔閡與不便。他不怎麽說,丁萱也不怎麽提。但是她知道父親一直是關心她的。

“我知道了,爸。”丁萱很是內疚,到底還是讓他擔心了。

“今天出院?”

“嗯,”丁萱拿起還沒戴上的手表。

“卡裏還有錢嗎?”丁父總是關心她錢不夠用。

“夠了。”丁萱笑,“您什麽時候回來?”

“等過年吧。”丁父沈默後說。

門突然被敲響,幾聲後有人打開門。來人模樣普通,穿著POLO衫像是上班族,進來就問:“你好,是丁萱嗎?”

“我回去再跟你打電話,現在有點事兒。”丁萱跟父親說完再見,掛斷電話。

“你是?”她覺得奇怪。

男人立即招手示意旁邊的同事也過來,順便亮出自己的證件。“我是市刑警大隊的警察,姓邵。過來跟你了解一下情況。”

“……什麽事?”丁萱不明就裏,她還是頭一次跟警察打交道。

邵警察環視病房一圈:“你認識邱平嗎?”

“邱平?”丁萱一時間沒回過神。

“導演,拍古裝劇的那個,最近幾年的片子反響都不錯。”另一個警察說。

“我……就見過他一面,上個周六。”丁萱神色猶豫,又問,“怎麽了?”

“這兩天微博上傳得挺火,你沒看新聞?”紹警官坐到旁邊的椅子上,“邱平上周末車禍身亡,時間為午夜一點到五點。家屬覺得蹊蹺,因為根據邱平助理的說法,邱平前一天晚上休息得很早,也沒說要出門,而那段路也沒監控。所以委托警方調查一下。”

丁萱楞在原地,良久無法相信。邱平竟然死了?就在見面的那個晚上?

邵警官打量她的神色,以多年經驗能判斷出丁萱的確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周六晚上,你和邱平一起吃飯了?能說一說吃飯之後你的去向嗎?”

“我……”丁萱茫然地喃喃,“我喝醉了,不記得。”

邵警官臉色不變地問她:“根據邱平助理宋偉的說法,你喝醉之後他送你去酒店房間休息了——這也不記得?”

去酒店房間休息?丁萱猛地擡起頭,震驚了。

“宋偉說吃完飯後大概是晚上九點半,他將你房間的門卡交給了邱平。”邵警官繼續平靜地陳述事實,“不過那天晚上……酒店的監控線路壞了。”所以沒人知道邱平到底有沒有上樓。

丁萱怔忡,唇色有點發白。“我……我不知道。”她搖搖頭。

“喝成那樣子,你怎麽可能知道?”門口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病房內三人朝門口看去——段律銘依舊穿著白大褂,腳步穩穩走過來。

“段醫生?”邵警官幾乎是第一時間站起來打招呼,聲音帶笑,“好久不見。”

“你岳母的腰椎病好些了麽?”段律銘問。

“上次打電話來說好多了。”

“我在走廊上聽到你們談話,”段律銘笑了笑,又朝丁萱看,神色如常,“周六那天晚上,丁萱和我在一起。”

“哦?”邵警官挑眉。

“丁萱和我,剛剛確定戀愛關系,”段律銘解釋道,“那天晚上我九點去接她,帶她回家。晚上也臨時叫了保潔,我可以給你保潔員的聯系方式。後來我們都沒出門,”他又頓了一頓,“直到第二天下午她才醒過來。”

聽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這樣的字眼,兩位警察不約而同地看向丁萱,那位不知名的還恍然大悟般點點頭。

“我就是喝醉了。”丁萱連忙解釋。

“這樣啊。”邵警官笑了笑,目光從丁萱身上掃過,“宋偉現在身陷囹圄,大概是想拉一個墊背吧。”這種為調查對象開脫的話,作為一個警察是不應該說的,但由於他和段律銘很熟,信任段律銘的人品,因此也就沒怎麽在意。

“為什麽?宋偉犯法了?”丁萱又不明白了。

“最近有幾個才出道的女演員聯名報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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